发令枪响时,她听不见。
栏架倒地时,她听不见。
全场欢呼时,她依然听不见。
但这不妨碍21岁的听障运动员黄雪怡,在刚刚落幕的全国残特奥会女子100米栏听障组比赛中,以绝对优势撞线夺冠,并刷新了该项目沉寂五年的全国纪录。
发令员高举的手臂猛然挥下——这是黄雪怡起跑的信号,没有枪响的刺激,她的世界在那一刻依旧是一片真空般的宁静,但她蜷缩的身躯如同压紧的弹簧,在视觉捕捉到指令的瞬间骤然释放。
起跑,蹬踏,加速,她的身体前倾,像一支出弦的利箭,破开跑道凝滞的空气。
十个栏架在眼前一字排开,它们是冰冷的障碍,也是必须精准征服的坐标,她的步伐是经过千万次锤炼的计算器,每一步都踩在无声的节拍上,攻栏、抬腿、下压、支撑、再起跑……循环往复的动作被肌肉记忆完美执行,流畅得如同一道连续运算的精密公式。
看台上,她的教练双拳紧握,嘴唇紧抿,视线死死锁住那道飞驰的身影,他无法用语言在场边嘶吼提醒,只能将所有的指导与期盼,化作赛前最后一个用力按在她肩头的手势。
第四个栏架,她的右小腿似乎蹭到了栏板,栏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,但没有倒下,这细微的波动甚至未能打乱她下一次落脚的节奏,赛道旁,她的队友们紧张地屏住呼吸,她们挥舞着手臂,用幅度巨大却无声的动作为她鼓劲,那是属于她们这个特殊群体的共同语言。
六十米过后,优势已然确立,她与其他选手之间拉开了一道清晰的鸿沟,她的跑动不再是单纯的技术展示,而是力与美的纯粹宣泄,风吹乱她的短发,汗水从下颌线甩出,在阳光下划出转瞬即逝的晶亮弧线。
冲刺!终点线的那一抹红色在视野中急速放大,最后一步,她挺起胸膛,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撞向胜利。
冲过终点后,她继续慢跑了十几米才缓缓停下,双手撑着膝盖,胸腔剧烈起伏,大口呼吸着,世界依旧安静,她听不见自己的喘息,也听不见场边任何动静,她下意识地回头,首先望向记分牌。
巨大的屏幕上,她的名字高居榜首,旁边是一个崭新的时间——比原全国纪录提升了0.3秒。
那一刻,寂静被内心奔涌的海啸吞没,她直起身,用力地挥舞了一下拳头,脸上绽放出灿烂至极的笑容,混合着汗水与泪水,教练和队友们从一旁冲进场内,他们围住她,用力地拍打她的后背,彼此拥抱,没有喧闹的欢呼,所有极致的喜悦和激动,都在一张张涨红的脸上、在闪烁泪光的眼眶里、在一次次竖起的大拇指和剧烈的手语动作中汹涌传递。
颁奖仪式上,当最高领奖台为她升起28圈网页版,金牌挂上脖颈,志愿者将捧花递到她手中时,现场奏响了庄严的国歌。
全场观众自发起立,没有人指挥,一种肃穆而温暖的气氛笼罩了整个体育场。
黄雪怡听不见那雄壮的旋律,但她能看见,她看见所有人肃立的身姿,看见无数道投向她的赞赏目光,看见身旁队友们将右手郑重地放在左胸,她立刻明白了。
她将花束换到左手,同样庄重地将右手按在心口,她抬起头,目光追随着看台上缓缓升起的五星红旗,嘴唇跟着她无法听见、却早已刻入灵魂的旋律,无声地一张一合。
每一个口型,都精准无误。
她的眼神清澈、坚定,映照着那面冉冉升起的旗帜,也映照着一条她刚刚用脚步丈量过的、洒满汗水的无声征途。
赛道已然空旷,十个栏架静静地立在原地,等待着下一次被跨越,那一道由奔跑28圈官网、汗水与绝对意志镌刻出的新标杆,却已深深嵌入中国残疾人体育的历史之中,无声,却震耳欲聋。